雲霧一片一片的散開，眼前的路終於清楚起來。朝顏凜擦了一把額頭的汗，回頭望一眼那片死亡森林，蒼蔥張揚的大樹又被瘴氣濃濃圍掩。出來了，終於出來了。她又一次從死亡的邊界逃脫。

不遠處有一條潺潺的小河，河邊堆起的幾塊石頭，石縫內圍困了幾只小游魚。朝顏凜眼睛刷地一亮，立馬踉蹌的跑過去。滿是碎渣子的腳丫踩在水裏，泛起片片血花，隨著河水流去。但她大概已經不覺得痛了，她首先用兩只傷痕累累的小手抓出那幾只小魚，隨即餓狼似的將它們嚼爛了生生咽下去。

一股血腥味在她的口腔內蔓延，這個味道一點都不好，像吃了堆生銹的肉沫。她不斷的拍著自己的胸脯，盡量不讓嘔吐感湧現。這可是她幾天來，吃過的最好的食物了。

幾步之外，有個出來修行的小忍者看得傻了眼。先不說朝顏凜披頭散發衣著破爛、活像女鬼出世似的，就她那生咽幾只小魚苗的架勢，夠把這個小忍者嚇起一身雞皮疙瘩。

朝顏凜橫了他一眼，吼道：“看什麽看！沒見過亡國徒啊！”

“呃！”小忍者打了個哆嗦，緩了緩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：“見……見過，就是沒見過你這麽生猛的……”

朝顏凜白了他一眼，不予理會，繼續踩著溪水往前走。

“餵！姑娘！”但是小忍者還有話要說，叫住了她。

朝顏凜轉過頭，靜等他說話。

“你是哪一國的亡國徒？”

“要你管！”

“不是……我是想說，如果你是朝之國的話，那前面的地方你就別去了。”

她問：“為什麽？”

“前面是風之國啊！”

她驀地眉毛一跳：“什麽？！”

朝顏凜擡頭向天際望去，隱約在青山之後，大大的一個“風”字赫然掛在那熟悉的建築物上。那裏漫天黃沙飛舞，如龍似虎的吼叫，似是再走兩步，就會被黃沙生吞連皮骨都不剩。真不愧，是有那個人在的地方。

風之國，的確是風之國。

媽的，繞了那麽多年還是繞回這裏來了！

不行，她不能回那裏去，寧願再走回那片死亡森林，也不能再往這個方向去！朝顏凜篤定了要往回逃的想法，沿著溪流趔趄兩步，緊接著後腦猛地一沈，沈悶的疼痛，雙眼便暗去。

在她稍轉意識的時候，感覺到了整個身體是讓人架著拖行的，被兩個人架著拖進了一個房間裏，扔到冰冷的石地上。隨即是“砰”地鐵門關上的聲音，和上鎖的“鏗鏗”響。

眼皮一張一合，昏黃的燭光，灰黑色帶著點銹跡的鐵柱。是天牢啊，風之國的天牢。再看清楚點，赤柱外站著個人，熟悉的面孔，依舊是那樣沈穩、冷靜，了無痕跡的冰涼。果然還是躲不過的重逢，她與他又見面了，竟是在這種情況下。

朝顏凜一揚身坐起來。揉了揉疼痛的額角，她看了一會兒，眼神多少有覆雜的思潮，硬是憋回去了。開口道：“老師，好久不見。你給我的重逢禮，未免太好了吧？”

他冷冷的看著她，淡綠色的眸子裏沒半點感情成分。

“說。”即使這一個字，也是冷如冰錐。

“說什麽？”

“你難道沒話跟我說嗎？”

“哦，你的新發型不錯？”

“你找死？”他換了個姿勢站，“好，那我問你，你這五年都去哪了？”

“雲游。”

“成仙了？”

“還差一點。”

她看起來是沒有想認真回答的意思了。看她這個德性，鬧起脾氣來和五年前一樣。是啊，五年的時間了，什麽都變了，她卻沒有變，這一點，是不是該慶幸？

可是沒有，說實話，他現在很火大。

“朝顏凜。”從他的薄唇裏蹦出這三個字來，似乎是有意要強調什麽事情。

她的臉色沈凝起來，盯著他看。

“你都知道我的真名了，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？”她往後縮了縮，牢房有點冷，真的。

“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。”

最後一次機會？她撫了撫腦袋，甚至揪下了幾根頭發，然後她發現，她的頭發分叉了。

“我有兩個問題。”朝顏凜把弄著自己兩根開叉的頭發，“現任的火影是誰？”

他頓了一下，吐出兩個字：“鳴人。”

一切動作戛然而止，神情在臉上慢慢凝固，頭發被她揪得死死的：“行啊……他真是出息了啊，兩三天功夫就讓人把朝之國滅了。”朝之國也不過是在極寒地帶的一個邊疆小國，甚至是在地圖上都很難找到影子。以火之國的軍力，要滅朝之國不費吹灰之力。朝顏凜所難以接受的是，滅了她國家的，竟然是當年那個，看起來神經有點大條、有點啰嗦、但是卻讓人打心底佩服的人。

看來五年真的不短，很多人都老了，信仰老了，夢想老了，不老的唯有時間了。

“朝之國本來就是從火之國叛變的國家，這叫收覆。”他平淡無奇的敘述道，又問：“第二個問題。”

她想也不想的問：“偷襲我的那個臭小鬼是誰！”

他手指第二個關節擦了擦下唇：“我侄兒，奈良鹿代，這幾天來風之國修行。”

朝顏凜抿了抿唇，怪不得覺得那個小鬼長得有點兒眼熟，原來人家的孩子都這麽大了。她沒講話，盤算著要怎麽躲過風影大人的視奸範圍，把風影大人的侄兒拖起來吊打一頓！小小年紀這麽不學好，跟他爹一樣精！

“我沒話講了。”她坐在角落處，把自己縮成一團。兩只腳在這個時候感到疼痛，刺痛得快要裂開。

她覺得他還會再說點什麽，沈靜了片刻後也沒聽他開口，要不是那兩道刺人的目光還在她身上打旋，她真以為他已經憑空消失了。

過了一會兒，察覺到了兩道冰冷的目光消失，她聽到了外面的門被打開，一道光射進來，然後門又關上，將那道光帶走。是他走了。

朝顏凜驀然松了口氣，窩在角落裏歇了一會兒。真沒想到她也有今天，被那個人親手關進牢裏。她其實剛才還有一個問題——是啊，人家的孩子都那麽大了，那你呢？你有孩子了沒有？

她沒有問出來，因為她發現兩個問題已經問滿了。

“綿綿！綿綿！”

一直到了另一個聲音喚醒她。朝顏凜從沈沈的夢魘之中脫困而出，將腦袋從膝蓋上移起來，映目一張美人兒臉蛋。

她吃驚：“祭祭？”

“餵！斯文點！”祭猛咳了兩口，為這“愛稱”倍感郁悶。

“祭祭啊！你都變得這麽漂亮啦～”朝顏凜露出一臉花癡相，沈醉於當初她們手拉手一起蹦一起跳一起去郊游的回憶中。眼前的這長發美人和回憶畫面中的人兒也差太多了吧？

祭也不怕臟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哀嘆了幾口氣，瞧了瞧朝顏凜，又哀嘆了幾口氣。拿出藥箱，從裏面取出酒精、棉花、紗布、鉗子，看了看朝顏凜的雙腳，再哀嘆了口氣。

“不要動哦～”她利索地為朝顏凜處理好傷口，將她紮在腳裏面的小碴子挑出來，再用酒精消毒。那些被刺爛的肉，縱然她看了都會於心不忍。怎麽師父就舍得把她丟這裏？

“哎，綿綿啊，你說你怎麽一走就是五年呢？”到了包紮這個比較輕松的步驟，祭才開口問。

朝顏凜雙目空澄：“……真的有五年這麽久？”

“騙你不成？你看鹿代都這麽大了，你走的那年，他還只是個小奶娃呢。”

她撓頭：“是哦，走著走著就五年了，我也沒辦法啊……”

祭皺起眉毛：“真是，想當年你那麽聽老師的話，怎麽就……”

朝顏凜道：“祭啊，人不能老想當年嘛。想當年你跟我經常逃課，想當年師伯還沒嫁去火之國，想當年師父的發型也不是大背頭。”

“呃，老師就梳著玩的，過兩天就會梳回來了。”

“你看，想當年師父還沒那麽愛玩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祭把她腳上的傷口包紮好了，還給她帶了一雙鞋子。朝顏凜的目光落到藥箱上面，祭並不知道她的腳受傷，不知道她沒鞋穿，更不知道她又回來了。會準備這些來，大概是師父還念點餘情？還是，自己又想多了。祭也可以聽說、可以打聽。總之現在看起來，念餘情的是她。

祭站起身，拂掉衣服上的灰塵，這裏可真不幹凈，師父也真狠得下心來把她關這兒。

眼前的綿綿，哪還是當年的綿綿呢？這麽的狼狽，淩亂的黑色長發披散在尚存有白皙的皮膚上，師父會怎麽處置她呢？她好歹也是師父看著長大的吧，也有五年的師徒情誼了。只是，她也背叛了他五年。

師父的脾氣誰都清楚，他可以溫柔可以冷靜，平生卻最恨背叛，尤其是被親近的人背叛。

“……綿綿，你當初為什麽要離開呢？你明明可以……和師父解釋清楚的，我不相信你會做出對風之國有害的事兒。”

解釋啊，也不是沒想過，只是當初那種情況下，實在無法冷靜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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